自俄乌冲突事件爆发以来，局势不断升级，超出外界预期，致使身处地缘政治危机中的欧洲经济面临严重的滞胀风险。迄今为止，欧盟未能给出妥善解决地缘政治危机的建设性方案，而且俄乌双方的冲突局势有持续升级并扩大化的趋势，预计将对欧洲经济和金融系统稳定性构成挑战。

虽然欧元区再次爆发欧债危机、英国出现局部金融危机的概率短期而言并不大，但如果地缘政治局势恶化，能源危机持续加深，英国及部分欧元区国家将有可能遭遇严重的流动性危机，未来不仅是对欧洲金融稳定性的冲击，也将是对整个欧洲共同体的严峻考验。

一、欧洲经济面临的三大问题

第一，滞胀风险短期难以下行。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欧元区的通胀水平已连续数月呈现上升趋势，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同比从1月的5%升至9月的10%，英国的CPI连续四个月在9%以上，其中能源和食品价格上涨最为迅猛。近期“油组＋”成员国达成大规模削减石油产量的计划，预计会造成原油价格持续高位震荡，欧洲的高通胀将持续至明年。由于欧元区主要经济体严重依赖于俄罗斯能源，短期内寻找替代的可能性不大，美国及其他地区的能源供应并不稳定且成本颇高。持续的高通胀不仅抑制欧洲消费者信心，而且迫使大量化工、制造、医药等能源密集型行业开始减产甚至停工，削弱企业生产和投资信心。

第二，金融体系稳定性面临新的考验。当前欧洲的金融体系总体上风险可控，大型金融机构的资产负债表比较健康，但金融系统局部危机仍具可能性。从两个层面来看：一是包括瑞士信贷、德意志银行等在内的欧洲银行业出现了业绩下滑、股价波动及声誉风险，一旦衰退持续或遭遇外部冲击，欧洲金融业将难以独善其身；二是欧洲经济若陷入持续衰退，金融市场波动加剧，投资信心萎缩，企业因停产或破产倒闭，或出现违约潮，金融机构资产质量恶化，预计将对金融体系的稳定性构成威胁。

第三，财政和货币政策的施展空间受限。相较2012年欧债危机时期而言，欧盟的政策协调性增强，但未来仍需面对持续的外部冲击，而且欧元区并未完全走出疫情衰退的阴霾。同时为应对能源成本上升和高通胀风险，部分成员国被迫实施新一轮的财政扩张政策。由于美联储大规模激进加息，美元流动性收紧，欧元区金融市场条件恶化，融资成本上升。英格兰银行已经采取紧急措施，启动了一项临时性的购债计划，以防止英国金融稳定出现“重大风险”。欧洲央行也预计仍将采取激进加息操作以抗击高通胀，此举可能会加速欧元区经济衰退。未来欧洲央行如果仍延续激进加息政策，将会挤压欧元区部分成员国的财政和货币政策实施空间。

二、以往应对危机的经验启示

启示一：财政和货币政策应保持协调一致。2012年爆发的欧债危机的开端是希腊出现主权债务违约，当时欧元区的货币政策主要由欧央行统一管理，但财政政策则并无统一的管理机构。由于受到美国次贷危机的冲击，希腊等成员国率先步入衰退，2009年希腊的财政赤字高达12%以上，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值升至11%以上，远超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的3%和60%的上限。起初欧盟内部出现巨大分歧，经过艰苦谈判后与希腊政府的妥协，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欧央行主导参与，欧元区领导人分别在2010年和2012年批准了两轮救援计划。2019年新冠疫情危机后，欧盟汲取了2012年欧债危机的教训，推动财政与货币政策协调，最终推出了欧债复苏基金计划，给予了希腊、西班牙、意大利等成员国更多的纾困救助资金，缓解了财政赤字压力。对于欧盟而言，应对可能出现的新一轮的潜在债务危机或金融危机，仍须依赖于财政与货币政策的统一协调。

启示二：加强欧洲金融监管改革的重要性。欧债危机是多重内外部因素叠加累计的结果，外因是美国“次贷危机”波及到了欧元区的金融系统，内因在于欧元区在金融监管方面缺乏统一的监管体系。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欧盟加强了统一金融监管；2010年欧盟泛欧金融监管体系改革方案通过；2012年10月的欧盟峰会上各国领导人同意建立统一银行监管机制；2013年10月，欧盟财长会议通过了建立银行业单一监管机制的决议。金融监管体系的统一建立为欧元区应对债务危机提供了坚实的监管制度保障，同时提升了各成员国的金融监管水平。回头来看，尽管欧元区经济衰退的趋势增强，但金融体系仍保持基本稳定，凸显了前期金融监管改革的重要性和前瞻性。

启示三：政策协调应考虑成员国内部差异。欧元区自成立之初，各成员国在经济产业结构、财政状况、金融体系等方面就存在较大差异，因而在2012年应对欧债危机时遭遇到了非常大的政策协调问题。由于欧洲较早推动“去工业化”，德国、法国以工业制造为主，希腊、意大利、葡萄牙等以旅游消费业为主，决定了各成员国在应对危机时很难保持政策统一。俄乌冲突爆发后，各成员国因能源结构和经济产业结构不同，不仅在对俄罗斯制裁方面存有分歧，而且也对德国的2000亿欧元的能源计划提出了质疑，此前欧盟内部协调整体能源政策亦未能获得预期成果。

欧洲国家过于刚性和对立的对俄制裁政策加剧了地缘政治矛盾，为未来的不稳定性埋下了伏笔，而且可能诱发局部债务危机或金融危机。未来应从三个层面着手：

三、未来应从三个层面着手

首先，妥善解决地缘政治危机，稳定市场预期。长达八个月的俄乌冲突走向已经表明，地缘政治危机正驱使欧洲经济走向衰退，并可能引发金融危机。倘若年内欧盟仍难以解决地缘政治危机，俄乌双方无法达成和平协议，那么欧元区的经济衰退将很难避免。受多重不稳定因素的催化，欧洲金融市场可能遭遇新的冲击。欧洲国家应重视地缘政治危机管控，妥善解决冲突与分歧，消除短期的战略误判，谋求与各方达成共识，制定中长期的危机应对方案，减少不必要的制裁升级措施，为缓解能源和食品价格上涨提供缓冲空间，从而减缓经济衰退预期。

其次，积极协调成员国债务问题，提供再融资支持。目前欧元区的总体债务水平已跃升至历史新高，规模超过12万亿欧元。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一季度末，希腊、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法国的负债率分别高达189.3%、152.6%、127.0%、117.7%、114.4%，均升至高位。为应对能源危机、抗击高通胀，接下来部分成员国或不得不加大财政政策的扩张力度，进一步推高债务规模。从今年下半年开始，为抗击高通胀，欧央行在7月和9月分别加息0.5厘、0.75厘，未来预计会牺牲短期的经济增长，再次大规模加息，由此造成部分欧元区成员国偿债付息压力剧增。

最后，加强金融机构压力测试，加大实施企业纾困。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欧盟加强了金融监管改革，建立了较完善的金融监管体系。近期有关瑞士信贷出现危机的市场传言虽有炒作嫌疑，却反映出欧洲大型金融机构将面临较大的经营压力，持续的局势动荡和政策收紧将为金融机构带来新的挑战。当前预言欧洲金融危机可能还为时尚早，但需要防范个别金融机构出现的流动性风险和信用危机。此外，欧洲的企业正饱受能源危机之苦，停车停工与破产倒闭的风险增加。对此，欧盟应尽快拿出应对计划，降低能源价格，为实体经济提供定向融资支持，尤其针对受损较大的工业制造企业、中小企业，实施减税、能源价格补贴和融资计划，防止欧洲“去工业化”。

 原标题：金融观察/欧经济恶化 加剧金融危机

来源：香港大公报   作者：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特聘研究员 邓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