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有石屎森林之称,却拥有多样生物物种,不同的物种各自面对威胁。生态摄影师冯汉城去年4月便亲历一次“香港瘰螈”的大规模“路杀”事件,重回飞鹅山意外现场,忆述当日过百尸骸被辗杀的场面,他满是伤感无奈,也令他萌生办展览,唤起公众关注香港瘰螈的念头。过去数月,他与友人上山落河,摄制香港瘰螈的生态纪录片,至近日与团队透过众筹筹获所需经费,让展览如期于4月“路杀”高峰期举行,更盼筹到更多经费,让大学开展香港瘰螈的生态研究,预防“路杀”重演。他深信,“一人出一分力,就能成就一些事情。”
阿城办的展览叫“一生螈命”,顾名思义,记述香港瘰螈的一生,他说,遗憾的是港人对香港瘰螈认识不多,更令这次展览显得重要。他说,自小已在河溪山涧见过香港瘰螈,认为是种可爱又有趣的小动物,“香港瘰螈是本港唯一的有尾目两栖动物,因在香港被首次发现,于1962年被命名为‘香港瘰螈’。”近年曾有行山人士及团体,在社交媒体发布香港瘰螈被“路杀”事件,命案集中在4月发生,飞鹅山、川龙、西贡蚝涌及马鞍山梅子林都是黑点。
路杀现场
▲一只香港瘰螈陈尸路中。
▲部分香港瘰螈被辗至爆肚而亡。
▲两只香港瘰螈(红圈)陈尸慢驶标记上。
时间回到去年4月2日凌晨3时,阿城驾车去到飞鹅山道飞鹅山庄对上的山腰位置,他说,“当时微雨大雾,下车行了两步便见到一具又一具的香港瘰螈尸体。”他续向上行,不足200米的行车路再见到过百尸体,平均隔2至3米便有一只,“有些被辗爆肚、有些被压扁,有些身受重伤,垂死挣扎,最后亦死去。”他坦言,没想到真实情况这么严重,一字一句,仍是沉重,“在‘慢驶’标志的路面找到最多尸体,至少有6至7只,十分讽刺。”
重来一次 破“观看不干扰”守则
回到山腰处,又见新的尸骸,他估计是被刚驶过的车辆辗毙。作为生态摄影师,亲历大规模“路杀”事件,他坦言场面震撼,当下强忍不安,尽力拍摄记录。他续称,当时反问自己“是否来迟了”,坦言若那时见到再有香港瘰螈路过,会打破观看不干扰的守则,捡起牠们送到一旁。事后有人在上址灯柱挂上“注意”路牌,提醒驾驶人士减速。不过他说,香港瘰螈身长仅14至15厘米,市民深夜驾车经过确实难以发现,怀疑成效,但仍感谢有人出力捍卫小生命。
其实2018年时,阿城于香港大学担任研究助理,曾研究香港瘰螈有无感染在欧洲流行的致命“蛙壶菌”。他忆述,当时在野外观察,发现雄性瘰螈会为求偶打架,甚至打断手脚;雌性会在水中产卵,而小如西米的卵子呈透明状,“你会见到卵子慢慢成长,由长出脊椎、鳃、前后肢,到眼睛及尾巴,原来生命好神奇。”他萌生拍摄香港瘰螈纪录片的念头,上网搜寻香港瘰螈的资料,希望公众多认识这种以香港命名的小生物。
▲阿城模拟拍摄瘰螈于深夜横过马路的场面。
▲香港瘰螈是本港独有的本土蝾螈。
▲过去大半年,阿城到本港大小河流溪涧,记录香港瘰螈生态。
▲“路杀”事件后,有人在现场挂上注意“路牌”提示驾驶人士。
▲阿城经常到河溪,利用手电观察藏匿石隙的香港瘰螈。
研究完成后,与友人经营生态影像制作公司的阿城,正式于2022年底展开拍摄。他指,香港瘰螈每年9月至12月是繁殖高峰期,冬天在水中产卵,至夏天离开山涧返回树林,于枯叶及泥土生活,再于春季返回树林,而迁徙高峰期的4月,正是每年“路杀”事件发生的日子。他指,站在生物角度,香港瘰螈只是按生理规律迁徙,无奈途经人类的车路而被辗惨死,因此去年4月后,他决定把原本摄制8分钟纪录片的计划,大幅修改为举办生态艺术展,把“路杀”事件的生存威胁加入内容,向市民介绍香港瘰螈生态的同时,立体展现香港瘰螈面对的苦况。
由摄制纪录片到办展览,除增添难度,经费亦大大增加,他曾申请海外自然生态节目资助但不成功,最后于去年底发起众筹,以支付制作费、展览场地租金和及纪念品等开支。他坦言,拍摄工作绝不轻松,曾在偏远山林来回多次,将氧气樽及拍摄器材等搬上山,潜入7米深的水潭,拍摄香港瘰螈于水中畅泳的珍贵画面。他指,拍摄艰苦尚可克服,惟众筹是否顺利却非他所能控制,特别是过去在香港举办的生态展览不多,涉及单一物种的更少,至今年初只筹获一半经费,他曾指若筹不足费用“自己会包底”,但难免心情忐忑。
香港瘰螈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评为“近危物种”,亦受本港《野生动物保护条例》保护,但过去几年持续上演“路杀”事件,阿城反问事故是否无可避免?他指,过去台湾垦丁及绿岛夏季曾发生大规模陆蟹“路杀”事件,往来车辆辗杀前往海中产卵的雌蟹,官民发起封路措施,又人手捡蟹,成功保护陆蟹。然而,遗憾的是至今本港未有有关香港瘰螈的生态研究,根本未能掌握其生态行为,要保护谈何容易。
香港瘰螈成长历程
▲卵子呈透明状,可观察孵化过程。
▲幼体瘰螈,头顶长有星星状柱角,外形可爱。
▲成体瘰螈的腹部长出独一无二的部鲜橙色斑纹
再筹经费 让大学展“防杀”研究
阿城于大学时期修读生物学,他指,大自然定律下弱肉强食,不少物种都大量繁殖,因预计生长期内会大量死亡,可能夭折或成为其他物种的食物,幸存者才能繁衍下去。然而,他关注物种若是死于非命,如“路杀”等人为因素,是否亦可以人为预防。
近日,阿城最初设定筹款32万元的目标已达,直言想不到“原来一人出一分力,就能成就一些事情。”他指,包括他在内的10人团队,感受到公众对这次民间自发保育活动的肯定,是最大鼓舞,现时众筹活动延续,盼筹募款额达39万元,可以让岭南大学有关香港瘰螈路杀的科学研究得以启动,以了解香港瘰螈的生态行为特性,从而制订预防“路杀”的方案。
兼顾兴趣及生活 望跳出香港扩阔视野
阿城自小爱动物,笑言是看经典生态纪录片《变变变生命力》长大。现时从事生态摄影工作,他指可兼顾兴趣及生活,甚感满意,未来希望能跳出香港,参加国际性的生态拍摄项目,扩阔视野,并记录极端天气下的生态变化。
童年时代,阿城家住沙田小沥源,假日随父母到马鞍山郊野公园行山,令他见识大自然不同物种,“细细个已在河溪、山涧见到瘰螈。”他们一家到大美督烧烤,吃饱后会到附近浅滩观看蟹螺及其他生物。遇到不认识物种,他会到图书馆翻看动物图鉴找答案,多年来珍藏多本渔护署出版的生物图鉴。中学时代,他跟爸爸一起观鸟,入读中文大学生物学系后亦继续观鸟。然而由爱动物,到以生态摄影为职业,契机在于大学毕业后的首份工作。
▲阿城自小喜欢动物,中学至大学时期迷上观鸟。
“当时在出版社工作,要为食谱拍摄介绍片,首次学到拍摄及剪片技巧。”之后他上载一段自行摄剪的生态记录片《Wild Hong Kong》,引起公众关注,启发他以生态摄影为职业,其后与2名友人组成工作团队,全职担任生态摄影。他指,生态摄影的工作只够基本生活,尚幸现时经济压力不大,“做到自己开心,又有意义的工作。”
谈到未来,他希望学习更正统的拍摄手法,更盼走出香港,参加国际级制作,特别是近年气候危机逼在眉睫,“希望记录狮子、老虎、大象及北极熊,如何于气候变化的极端环境下生存。”谈到机会,他淡然说:“这要讲际遇”,然而正如今次“一生螈命”的展览及众筹,都在看似不可能下“达标”完成。成功与否,往往只在于是否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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