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曾是多少男人神牵魂绕的梦想;金銮龙椅,曾吸引了多少人贪馋的目光啊!为了这一切,可以十年卧薪尝胆,可以终生沙场苦战;可以明争暗斗,可以刀枪相见,甚至可以杀父,手足相残!为了它,数千年来,有多少无辜丧命,生灵涂炭!所以,权力真是个怪物。它能使人变兽,美变丑,善变恶,亲变疏,友变敌;能使人性殆尽,良知泯灭。只是因为位极人主,可以呼风唤雨,可以生杀予夺;可以享受人间荣华,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可有时也不完全尽然。有的人未做皇帝拼命想做皇帝,有的人做了皇帝却又设法不做皇帝。魏显祖献文帝就是如此。
显祖先文帝,讳弘,是高祖文成皇帝的长子,母亲是李贵人。兴光元年生,太安二年被立为皇太子,和平六年即皇帝位,时年仅11岁。执政7年后,也就是18岁那年,却突然提出要禅位的想法。先是想将位子让给叔父京兆王子推,经群臣固请,这才甘休;不久,又册命太子,并称太子“其践升帝位,克广洪业,以光祖宗之列,使朕优游履道,颐神养性,可不善欤!”随即又颁诏,“爱命诸宫,践升大位”,并“宣布宇内,咸使闻悉。”也就是说,要强行禅位了。
他之所以这么做,有一个理由,即让自己“优游履道,颐神养性”。这种想法,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还好理解一些,可他毕竟当时只有18岁。18岁,正是血气方刚、跃跃欲试的年龄,况且,又生在帝王之家,从小受着政治的耳熏目染,为什么小小年纪居然“雅薄时务,常有遗世之心”?
人们现在无法猜测他当时的心理,也不可能知道他的脑袋里整天转悠的是一些怎样的念头。《魏书》上说他“聪睿机悟,幼儿有济民神武之规,仁孝纯至,礼敬师友”。可这些只能说明他天性仁厚而已。倒是在《显祖纪》的最后,透出了点滴资讯,原来,他“早怀厌世之心”。
厌世之人,大多是抑郁不得志者。或贫穷潦倒;或怀才不遇;或升迁无望;或被压受迫……可是这一切,在皇上身上,都是根本不存在的。那么,他的厌恶之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如果让人们揣度的话,无它,只能是无休止的宫廷纷争、连年征伐、朝敌攻击、政务劳累,使他起了厌烦之心。其实,不难想象,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在威风八面、风光无限的背后,肯定会有许多人们体会不到的困惑与苦恼。从在他之后的前废帝广陵王被废失位后写的诗中,可以看出些许端倪:“朱门久可患,紫极非情玩;颠覆立可待,一年三易换;时年正如此,唯有修真观。”帝王们都常年生活在履薄临深的惊惧当中,本来就容易产生厌烦之心,再加上显祖生性纯厚,雅薄时务,有遗世之心,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然而,作为帝王,对他个人来说,选择避世,当然是一种解脱,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明智的选择;但对一个国家来说,他正值盛年,“富于春秋,始览机政”,刚刚有了些治世的经验,却不以万物为念,割捐尘务,把担子推到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身上,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上违宗庙,下弃兆民,“其若宗庙何?其若亿兆何?”好在他不愧“仁孝纯至”,在众人的再三恳请之下,没有立即上马而去,而是以太上皇的身分,将太子扶上马,又送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