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鲁郑

2022年9月的英国经历了罕见的一幕：女王去世，国王继位；男首相去职，女首相接替。政局重大变化的英国正面临着和平时期前所未有的政治、经济、社会、能源和外交危机，大规模的抗议示威席卷整个英伦三岛。颇具象征意义的是，印度这个前英国殖民地的经济总量，居然都超过了其前宗主国。尽管外界还有期待，但从制度和地缘政治角度讲，英国难以化解。

英国当下的危机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脱欧，二是地缘政治的美国因素限制了英国的行动自由。

六年的脱欧证明这是一个损人不利己、没有赢家的错误选择。不仅削弱了英国也削弱了欧盟，英国由于丧失了进入欧盟市场的便利条件，也严重影响了它吸引外资的能力，冲击了它的全球金融地位，更重要的是脱欧还威胁到英国的统一：苏格兰以英国脱欧为理由要重新进行独立公投。过去欧盟还能威胁苏格兰如果独立将不能加入欧盟以帮助英国维持统一，现在则完全不同了。

按说既然知道问题所在，只要纠错就可立竿见影。而且特拉斯起初也是投票反对脱欧的，现在她执政了，也有条件去改变。但是英国的政治制度决定了，这样宪政级别的错误是无法纠正的，否则会动摇英国政治制度国本。

英国自毁战略转圜空间

西方一向自诩自己的制度可以换人换党，因此有纠错能力。确实，像特朗普退出巴黎气候协定这样的错误，拜登执政后就重新加入了。但如果错误是体制性的，这个纠错能力就失灵了。西方政治制度的合法性在投票，如果把它否定了，制度的合法性就不存在了。所以特拉斯尽管是反对脱欧的，也深知其严重后果，却无法纠正错误，相反还要迫使自己迎合。

不仅英国，其他西方国家也都一样。美国的枪击悲剧年年震撼全球，但却根本无法解决。因为持枪自由是宪法确立的权利，并且已经使得这个三亿多人口的国家拥有四亿多支枪，平均每百人有约121支枪。这都是庞大的选民基础，没有哪个政治人物敢于改变，或者即使想改变也只能以失败告终。

再比如欧洲普遍存在的种族结构问题。由于传统白人出生率越来越低，在一代人的时间就会变成少数民族，文明的传承都难以为继。解决办法并不是没有，比如可以强制价值观同化，必须信仰基督教，但这都和西方的民主价值观相抵触。

再看地缘政治因素。二战后，英国为了维持自己世界大国的地位，采取与美国紧密捆绑的外交原则。但是如果美国错了或者美国国家利益需要，英国都不得不付出代价。比如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英国都积极参加。伊战十二年后，决定参战的时任首相贝理雅不得不就伊拉克乱局和伊斯兰国崛起而公开道歉，但对英国造成的巨大损害无法挽回。

英国脱欧后，和欧盟的关系严重恶化，此时世界上其他大国对英国就更为重要。这其中主要是中国和俄罗斯。而且从地缘政治上讲，一个大国是绝不能只依赖一个国家的，它必须有战略转圜空间。卡梅伦任首相时积极发展中英关系，要打造黄金十年，声称做中国“在西方坚定的支持者”，更不惜在美国反对下率先加入亚投行，其根源就在这里。

但英国脱欧后，中美战略博弈也上升为全球国际关系最主要的矛盾。英国过去存在的自由空间完全丧失。这包括英国不得不付出巨大代价放弃华为。根据英国调查记者Richard Kerbaj在新书中揭露，2019年时任美国总统副国家安全顾问波廷杰率团前往英国并在会谈期间咆哮了长达5个小时之久，以迫使英国禁用华为5G。

如果说迫使英国放弃华为5G还是阳谋的话，利用香港修例风波破坏中英关系则是阴谋，但在中美战略博弈的大环境下，已经丧失行动自由的英国已无选择。

中英关系恶化对脱欧后的英国打击自然是巨大，但此时俄乌冲突又发生了。从美国的全球战略来讲，它要利用乌克兰削弱欧盟和俄罗斯，利用台湾遏制中国崛起，从而要扼杀所有可能威胁美国霸主地位的因素。所以美国一方面积极支持乌克兰打下去，不惜打到最后一个乌克兰人，另一方面不断在台海挑衅，妄图拉中国下水。

听任美国指挥无法走出危机

在这样的背景下，英国又一次被美国拖入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战争中去。英国之所以表现得最为积极，除了别无选择外，还有一个原因：它希望通过高压手段迫使俄罗斯尽快屈服，从而摆脱困局。只是拿破仑和希特勒都没能办到的事，英国怎么可能做得到呢？我们可以把英国和印度作一个对比。俄乌冲突发生后，印度大量进口俄罗斯折扣能源，甚至转卖，可谓左右逢源。这就是拥有行动自由的好处。

英国卷入这场冲突的后果之一就是能源价格飙涨，在脱欧这一因素的叠加下，物价指数超过两位数，是欧洲国家最高的之一。更糟糕的是，英国电力供应掌握在私人资本手里，国家完全没有调控手段。法国就相反，所以虽然批发电价比去年同期上涨了12倍，但国家可以采取补贴，整个法国的物价水平也是欧盟最低的。

环顾英国外部环境，除了美国之外，英国和中国、俄罗斯、欧盟的关系都高度紧张。特拉斯在竞选首相的过程中，竟然拒绝回答法国是朋友还是敌人。按说，在各大国中，唯一有可能改善关系的就是和欧盟了。可以说在大国博弈的今天，除了俄罗斯，外部环境最为恶劣的就是英国了。

面对空前难解的各种危机，对领导人能力的要求就极高了。但根据法国媒体转述的保守党议员的评论，显然特拉斯并不是这样的领导者：“她的野心远远大于她的能力”。英国，无论是主客观因素，都不具备走出危机的条件。

旅法政治学者、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研究员

来源：大公报